枢玉

金俊勉x你

生贺｜全文1w＋｜“有关一个戛然而止的初夏”

       |00

       “在这座城市里，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想着同样的事情，怀着相似的频率，在某站寂寞的出口，安排好了与我相遇。”

       |01

       “晚上真的不来吃烤肉？”

       这学期好不容易和我分到同桌的基友黎夏一改往日藐视人间的熊样，拽着我的袖子眼巴巴的看我，“你不去的话我怎么办？金珉锡那帮如狼似虎的小弟我可真招架不来——你真的打算眼睁睁地看着万年铁树的小花骨朵被迫夭折吗？”

       “一边去，”我懒得理她，“有本事拒绝我抄作业的时候不要那么干脆。”

       “我真的错了，”黎夏一本正经地鞠了个躬，然后很真挚的变出一沓纸，“五一假期作业标准答案，您慢点抄。”

       “挺行啊小黎。”

       我笑眯眯接过她不知道哪来的答案，拉开书包放好，拉拉链的时候余光瞥见她要坐的856路进站，于是腾出一只手捶了她一下，“快走了，地址发我。”

       “好人一生平安！”黎夏三步并作两步挤上公交，咧着嘴冲我挥手。

       目送走黎夏乘的那班公交，我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这个年代还在用iPod Nano的高中生B市可能也只有我一个了，我点开随机播放，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出神。

       我要坐的21路半个钟头发一班，等车的时候无所事事，四下看了看，公交亭的广告展板后面有一群人在围着，出于好奇我也凑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大叔在卖花。

       电动三轮车的后斗塞得满满当当，都用塑料纸精心包成了一束一束，各式各样的花朵争奇斗艳，看得我眼花缭乱了一下。几个大婶在讨价还价，摊主没空应付，我也乐得没人招呼，站在旁边用目光挑选。

       母上大人喜欢各式小雏菊，在她的熏陶下我认识也只认识了玛格丽特这个听上去很布尔乔亚的品种。车斗里各种菊科的小花我叫不上名字，但一丛的花团锦簇光看着也让人很愉快。

       “小姑娘挑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群大婶已经走了，于是慈眉善目的摊主大叔热情的过来招呼我。我略思索了一会，挑了两束蓝紫色系的小菊，又要了一束满天星。

       “二十八，”大叔接过花束，手法娴熟的帮我用胶带缠到一起，“看你是学生，给你抹个零头，二十五吧。”

       “谢谢。”我受宠若惊，赶紧从书包里往外掏钱包。

       “这个紫红色的是特雷西，偏蓝的那个叫莫娜，”大叔把包好的花递给我，一边还侃侃说着花名，“都是很不错的品种，小姑娘眼光挺好啊。”

       “随便挑的，我妈妈很喜欢，我也不太懂。”我笑了笑。

       “这个花回去两天换一次水，可以插很久，两三周都不是问题。”大叔叮嘱。

       “好的，谢谢您！”我接过花，瞥见21路在路口出现，于是打算往路边走，但突然转念，一个急刹车回头问，“您每天都来吗？”

       “每天都来，下午五点半之后。”大叔也笑。

       我点头，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往车站跑去。

       到路边也就是几步的事儿，21路还在前面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我刚好得空把手上的钱包和耳机线捋一捋。再抬起头时注意到右手边的男生。

       很像兔子。我对金俊勉的第一印象。

       当然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遇见眉眼清秀的男孩子人们自然而然会多看几眼，所以我第二眼就注意到了他的校服。E高深蓝白色相间的运动衫。

       和我同校。

       我没来得及再仔细端详，21路已经吱吱呀呀的进了站，嗤的一声在我面前停下。后门下了不少人，瞬间把半空的站台淹没，我收回视线，抬脚迈上前门的台阶。

       这一站上车的人不算多不算少，基本都是E高的学生。但晚高峰的时间段，公交上该挤还是得挤。我本来比较喜欢站在车的前段，但碍于后面上车的人过不去，只得在人群里慢慢往车厢后段挪。到了后门的位置我停下贴边，等同站上车的人走完，然后往回挪了一点。

       又恰巧透过人群缝隙瞥见了刚刚站台上清隽的男生。

       他也坐这路车吗？

       心底泛起点莫名的微甘，冒到头顶时像气泡似的轻轻卟一声炸开。我低下头把花束换了只手，故意偏过头去看窗外。

       离站了。公交上声音很嘈杂，入耳的有线耳机基本听不太清，开太大声音又坏耳朵，我只好认命的关掉音乐。

       拿掉耳机后注意力不得不被车上的人吸引。同站上车的还有一对小情侣，看校服也是E高的学生，男生要比女生高出一大截，女孩子小小软软的，倒也还般配。两个人一直黏黏糊糊的小声打闹，把我腻歪得不行，赶紧抱着我的花要多远缩多远。

       啊，什么时候能够拥有一副头戴式耳机。

       马上要到的车站是个枢纽站，有的乘客开始起身往后门这边走，过道一下拥挤起来。为了防止花束被压扁，我把花护在怀里，艰难地逆着人流往车厢前段空出的地方移动。

       各位可能都挤过公交，我就不说逆着人流行走有多么困难了。于是到站刹车的一瞬间，我被人堆里不知道谁绊了一下，再加上后方的推搡，我光荣的失去了平衡。

       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护紧怀里的花束，右臂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拉着我站回了坚实的地面。

       “没事吧？”

       我有点狼狈的抬头摆手。是刚刚的兔子同学。他和我对视了几秒，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我的小臂，连忙松开，“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忍住有些想笑的冲动，快速瞥了他一眼，“刚才谢谢你。”

       男生点点头，眼睛看向另一边，用手指刮了刮鼻尖。

       ……有、有点可爱。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心脏跳得好像要炸了一样。

       把脸埋进花束里也没有用，砰砰的心跳声还是在一下下敲击着耳膜。救命啊，这种心底发痒像要绽放花朵的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车门关闭，请各位乘客坐稳扶好……”

       21路公交缓缓离站，车上的我抱着一束花，在初夏傍晚的天色里猝不及防跌进那个名为他的陷阱。

       |02

       到家后禀报了叶女士一声，把花插好，我就迫不及待换下校服去奔赴自己的五一长假了。

       黎夏发来的烤肉店定位在我们这一片最繁华的区中心，我踩着运动鞋赶到时已经华灯初上，满街的霓虹灯牌照亮了半边天。

       推开店门迎面就看到一桌高中生，我上下扫视两眼，既没找见黎夏也没找见金珉锡。正打算找店员问路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我，我转过头，看见黎夏站在那儿冲我疯狂挥手，金珉锡在她旁边坐着，还有几个男生在说笑，没往这边看。

       我步履轻快地走过去，和金珉锡点头问好，在黎夏另一边坐下。

       “小黎朋友？”斜对面狗狗眼的男孩子笑得很狡黠，“幸会，边伯贤。”

       “金钟大。”猫猫嘴点点头。

       “我是朴灿烈，”坐着也比其他两人高出一截的精灵耳男生朝我伸出手，我小心翼翼地和他握了握，他收回手后一把揽过边伯贤的脖子笑道，“这个是我们未来大偶像，可得先打好关系。”

       我略略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边伯贤挣脱朴灿烈的胳膊，两人以光速扭打到一起。

       “别在意，”金钟大的八字眉抽了一下，“他俩就那样。”

       “你可算来了，”黎夏把我扒拉过去，压着嗓子表示愤怒，“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这？”

       “我看你活挺好啊，”我嫌弃的推开她，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又恶劣的凑过去小声道，“怎么样，和珉锡学长坐一块儿挺高兴吧？”

       “滚滚滚，”她啐了我一口，“就知道瞎说。”

       “别怂啊。”我笑她。

       黎夏白了我一眼，大有想揍我的意思。好在五花肉适时出现，既阻止了即将发生的肢体冲突，也分开了扭打在一块的边伯贤和朴灿烈。

       啧啧啧，金珉锡这人很会嘛，还知道给小黎夹肉。

       我一边摇头感叹一边给自己卷生菜，蘸了蘸烤肉酱，刚往嘴里送到一半，对面空着的椅子就被人拉开了。

       “俊勉来了？”金珉锡招呼他，“自己烤肉啊，有什么想吃的就点，今天我请客。”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男生笑着坐下，把运动衫的拉链拉开，转身搭在了椅背上。再转回来时刚好对上我的视线，然后他和我一起愣住了。

       这不是兔子同学吗？

       震惊之余，我甚至忘了把嘴里的生菜咽下去。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生怕被察觉到瞬间红了的耳尖，我慌乱地挪开眼神，赶紧抄起桌上的玄米茶背过身压惊。

       “程念，黎夏朋友。”金珉锡疑惑地看我一眼，“你们俩认识？”

       我呛了一口，死命摇头。

       “金俊勉，高三的，和珉锡同班，”从现在起正式更名金俊勉的兔子同学仿佛也还带点惊讶的余韵，但还是比我先缓过神，礼貌的冲我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后半句越说越小声。虽然跟刚刚呛了一口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我还是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还好黎夏忙着羞涩没空管我，不然我今天直接玩脱。

       出来混总要还的。我战战兢兢地瞥了她一眼，深感此言不虚。

       烤肉吃了大半，除去刚开始的惊心动魄，再没发生什么事，无非是小情侣balabala互相夹菜和几个男生开始喝啤酒罢了。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并疯狂吸入食物，目睹了还有三周才成年的金俊勉向服务生忽悠到啤酒的全过程。

       很行，很可以，我很佩服，看不出你金俊勉还是只狐狸。

       朴灿烈和金钟大结伴去上厕所了。我郁闷的夹起第五盘五花的最后一片卷进生菜里，蘸了蘸烤肉酱。

       不知道是不是我觉得无聊的念头被谁听见了，总之在我因为不好意思加肉但又没事可干所以开始吃泡菜的时候，真的出事了。

       从厕所回来的朴灿烈在过道里穿行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门口那桌高中生放在地上的啤酒，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啤酒是哪儿来的，反正金钟大连忙蹲下扶起来，两人一起道了歉。但那桌人似乎喝得有点高了，几个男生站起来同他俩理论，说的话越来越过分，最后一个侧剃男直接揪起了金钟大的领子。

       见状，我快速地扫视了一眼桌上，确定没剩下什么食物之后绕过纠纷现场溜到了前台，“姐，那边那桌帮忙结个账呗，谢谢。”

       不愧是我，一下就想到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找钱的当口我探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好家伙，现在变成朴灿烈揪着那个侧剃男的领子了。

       诶，珉锡学长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的第一要务不是保护好我们家小黎吗。

       “你付过了？黎夏要我过来结账，”金珉锡生无可恋的抓了一把头发，“她自己跑过去开骂了，我拉都拉不住。”

       ？？？

       “我靠，金珉锡你行不行。”我瞪大眼睛口不择言，扒拉开他就往外走。

       小黎同学真的勇闯海拔均高175的醉酒男高中生堆，而且后来居上的占领高地踩在了人家桌子上。哦她还不是一个人，边伯贤和她背对背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拍孤胆英雄共赴生死。

       很好，金钟大和朴灿烈也深陷战圈，朴灿烈已经开始和那个侧剃男互抡了，嘴里好像还在喊什么“你再揪个领子试试”。

       等等，刚刚从我旁边刮过去的是个什么东西？金珉锡？

       很好，这才像小黎的男人。

       我顺了顺气，顺着墙根蹲下，开始犯愁自己能干点什么。

       “不用管他们，伯贤是合气道黑带，灿烈能和他打平手。黎夏珉锡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一仰头，发现是金俊勉。他逆光站在我面前，运动衫随意搭在肩上，被渲染了浅淡阴影的眼睫微微下垂，抿嘴笑着问我，“要不要趁现在溜？”

       你妈，这也太犯规了。

       |03

       那天后来我就没心没肺的跟着金俊勉溜了。我和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好久，他请我吃了手作冰激凌，草莓味的，是淡粉色初夏混杂着心动的味道。

       回家时我们坐的也是同一路公交，交流过后发现小区只隔了一条马路。我们在公交站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小跑着穿过人行横道，回过头发现他还站在路口冲我挥手。我也使劲挥了挥和他道别。

       被叶女士唠叨着洗漱完之后我扑上床捞过手机，飞快的点开微信。

       🐰：晚安

       我发誓，我第二天早上起床是笑醒的。

       五一夹杂在躺尸刷手机、抽空和金俊勉聊天以及最后一天疯狂赶作业这项假期保留节目当中飞快的过去了，眨眼又到了开学的日子。

       周一一大早我就霉运当头的起晚了，早饭没吃，在母上大人恨铁不成钢的催促下叼着面包往公交站飞奔。

       啊，没有金俊勉。

       我冷淡的把面包塞进嘴里，认清了今天自己可能水逆这个事实。

       卡着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冲进教室，我一个加速变向滑铲进课桌椅里，从书包往外扒拉卷子的时候和黎夏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戳了戳前座的张艺兴，让他把我的作业传到讲台上。

       行云流水，不愧是我。

       下一秒我感觉头顶突然阴了一片。哦豁，是班主任。

       朴正洙给了我一记“才回来第一天你就这幅熊样以后是不是想上房揭瓦”的眼刀，然后踱着步子穿花扶叶地上了讲台，在黑板上唰唰写下几个大字：环保志愿活动。

       “别吵啊你们，学校组织的，有意见也闭嘴。时间明天上午，具体内容去山上捡垃圾。以上，准备上英语了。”

       英语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教室，班主任一讲完话就幽灵一样出现在了讲台上，分了卷子开始往后传。

       接过张艺兴递来的卷子，我无声的哀嚎了一嗓子，转头看黎夏。

       ……

       你妈，居然在底下跟金珉锡偷偷聊天。高三生不用学习的吗？

       我咬牙瞥了一眼黎夏，又瞥了一眼英语老师，然后摸出了手机。

       嘁，不就是聊天吗，我也认识高三的。

       CHNee：[探头]

       🐰：怎么了？

       为什么要秒回！

       如果说刚刚我还只是忐忑中带着一丝期待但并没指望金俊勉真会回我的心情，那么现在事情走向就真的已经完全脱离我的预期了。没错，这种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恐怖感。

       CHNee：其实没事啦，上课无聊来着哈哈哈

       🐰：什么课？

       CHNee：英语

       CHNee：你呢？

       🐰：物理，不过老师还没来^_^

       🐰：英语在讲卷子吗？还是开新课？

       CHNee：还没开新课，在讲五一的卷子

       🐰：有不会的吗？

       CHNee：好像没有诶

       CHNee：我英语还可以啦^_^

       🐰：那很厉害嘛[惊讶]

       CHNee：[害羞]

       🐰：不过还是要好好听讲^_^

       🐰：下课再聊吧

       CHNee：[OK]

       CHNee：[再见]

       🐰：[再见]

       把手机塞回书包，我转头看了一眼黎夏，她也刚放下手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悄声比口型，“跟谁聊天呢？”

       “你猜。”

       “金俊勉。”

       我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佩服的点头。

       “可以啊，一个五一就发展上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潜能？”

       “你不也半斤八两吗，上课都没法阻挡你前进的步伐。”我逗她，“什么时候请喜酒？”

       “快了，”黎夏做作的一撩头发，“假期我算塔罗了，不日将有天大的桃花。金珉锡？开玩笑，那必须栽我手里。”

       “啧啧啧，”我给了她一拳，“省省。”

       “后面那两个女生！黎夏和程念是吧，干什么呢，上课还撩头发？交头接耳那么大声真当老师是聋的啊？站起来！”

       英语老师突然点名，我和黎夏猝不及防，对视一眼，慢吞吞站了起来。

       “站这儿挡着后面同学听课，上前面站着来！”英语老师今天火气格外大，看我们一犹豫，立刻又喊，“磨磨蹭蹭的反正就是不想听课是吧？那好！出去！走廊上站着去！我看谁再交头接耳！”

       我和黎夏一前一后的挪了出去。

       “多久没在走廊站过了？”

       “初二之后就没站过了。”

       我赞许的点点头，“你别说，我直到上学期都还在站走廊。”

       “很怀念啊，”黎夏冲我挤眉弄眼，“这种时候男神突然出现，和你一起痛骂老师？”

       “？言情小说都不这么写好吗，”我瞪大眼睛看她，“男神又不认识你老师，怎么痛骂？怎么看都是此刻在走廊站着的你更应该挨骂好吧。”

       等了半天没听到黎夏讲话，我皱眉回头，发现她半脸惊恐半脸兴奋的盯着我身后，于是我顺着她的视线缓缓转过脸。

       你妈。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路过的金俊勉看见我在教室外面罚站。

       |04

       “我靠我们和金俊勉他们班一辆大巴？”我猛地抓住黎夏的胳膊。

       “骗你干什么，”黎夏嗤了一声，用指尖来勾我的下巴，“出息，瞧给你大惊小怪的。”

       “滚蛋，”我拍开她的狗爪，“昨天路过的是金俊勉又不是金珉锡。换成金珉锡你给我镇定一个试试？”

       “好了好了好了，息怒息怒。”

       我作势虚虚给了她一下。

       报完数高三还没到，于是我们班先上了车。我和黎夏各怀鬼胎等在最后，使出浑身解数拼了老命想往前坐，结果被老朴抓个正着，轰到了后边。

       “也对，”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脸沉痛地点头，“没有必要往前挤，我还想要面子。”

       “面子和爱情不可兼得，要有鱼死网破的勇气，”黎夏教育我，“你一个白羊座，能不能拿出点勇往直前的态度？”

       “我是白羊最后一天，”我瘫到椅背上，“我更想要点实质性的。”

       黎夏放弃了。

       “到时候被其他人后来居上了别跟我哭，”她用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鄙视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主动。”

       话音未落就看见车窗外高三学生排队走过来。整队报数用了几分钟，黎夏已经按捺不住开始朝过道探头了。鱼贯而入的学长很快填满了前排的空位，我只瞥到了金俊勉一眼。

       看来黎夏和我差不多。

       “睡吧，”她把我的头按到她肩上，宣布，“都结束了，等着安心捡垃圾吧。”

       在大巴上我的生物钟一向很准，距目的地还有差不多五分钟时我就睁眼了。黎夏在我旁边睡的四仰八叉一塌糊涂，我赶紧把她的头从过道捞回来。

       两个高三的学长学姐在过道开始分发鸭舌帽和环保袋，我瞥了一眼，果断敲醒了尚在昏睡中十分不能见人的小黎。

       “这什么啊？”小黎同学睡眼惺忪地打量眼前用白色印着醒目环保标语的绿色鸭舌帽，“我们要戴这玩意儿？不行，绝对不行。”

       “还有这个，”我把亮绿色的环保袋塞给她，“下车。”

       “十二点回到这里集合，都听见了？不许偷懒，回来之后都会上秤，每个人两公斤！不达标的就在这儿继续捡！不许回校！捡完再吃午饭！”

       见一帮半大不小的熊孩子都被镇住了，高三的督导满意地大手一挥，“都听见了那就开始！快去！”

       我慢吞吞地转了个身，一边往步道蹭着一边望山兴叹。

       黎夏这个没良心的噌一下就蹿没影了，我往山上走了十分钟，找了个人不多的地儿，老老实实地开始凑KPI。环卫局可能真的给E高塞过钱，这座山怕不是下雨都下垃圾，真的两步一个塑料瓶子。

       啧啧啧，都什么年代了，逛景点能不能文明一点。

       刚摇完头步道上就路过一对小情侣，两人说说笑笑，男人头也不回的朝这边扔了个易拉罐，没料到里面的饮料还没喝完，撒了我一裤脚。

       你妈。

       杀人犯法吗？

       我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然后忍辱负重地捡起了易拉罐。废话，易拉罐比包装纸要重多了。

       该死，我还没带纸。

       我正在抓狂，左侧突然有人递来一沓纸。我猛地回头。

       金俊勉，好样的。

       “没事吧？”金俊勉歉意地冲我笑笑，然后瞥了一眼那两个人去的方向，“总有些没素质的人要出来乱跑。”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接过他递来的纸，蹲下擦裤脚。

       哦，湿纸团也挺有分量的。

       “谢谢。”我把用过的纸巾扔进我的环保袋，笑眯眯地拎起来冲金俊勉晃了晃。他也笑了。

       “要不要一起？”

       “好啊。”

       哦，两个高中生一起在木栈道旁的树林里漫步，多么浪漫，多么青春，多么恣意，多么神采飞扬，多应该发生点什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学长！这儿有两个啤酒瓶！分你一个？天哪这么多方便面包装。”

       “好啊，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玻璃制品可比那些好凑多了。哎我找到个罐头瓶！给你吧，我自己捡的时候捡到过了。”

       ……

       好的，撇开实际上在进行的活动的话。

       实际上我已经完全投入了，并且对于寻找空酒瓶一类有分量的垃圾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没有问过金俊勉，但看样子他只会比我更能找。哦是的因为他还能够到被偶尔出现的脑残人士挂到树上的垃圾。

       “学长你捡多少了，大概估算一下的话？”

       “有三斤多了吧？”金俊勉掂了掂。

       我看了一眼金俊勉的环保袋，又看了一眼我的，“那我也差不多了。”

       “咱们边往回走边凑吧，回去路上应该够用了。”

       “好嘞。”

       “你猜午饭吃什么？”

       不用再担心学校规定的分量问题，下山时的氛围从狂热的四处翻垃圾基本回温到了正常。我晃着手上收获颇丰的绿色环保袋和金俊勉并排走在木栈道上，随口找了个话题。

       “盒饭？”金俊勉抬头略思索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我好像想不太出来别的。”

       “我猜也是盒饭。”我想起E高一惯的节能作风，半开玩笑道，“感觉学校也不太可能给我们发汉堡。”

       “不过听说上次的志愿活动还真的发过汉堡，”金俊勉偏过头笑，“珉锡说的，但那次志愿者要少很多，这种大规模的活动学校确实不会破费。”

       “光这些一次性的东西就得投入不少，”我拎起大巴上发的鸭舌帽，“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真想得出，这种帽子谁戴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晒起来了。”

       金俊勉笑着戴上学校发的鸭舌帽，“不中看归不中看，还是挺实用的，这样好多了。你要不要也戴上？万一晒黑了可不好。”

       见鬼，怎么有人能把绿帽子戴的这么贵气。

       我戴，我戴还不行吗。

       |05

       “……啊？”

       “要不要一起坐？”

       返程时，因为两个班的学生都超额完成了志愿活动规定的分量，班主任们心情大好，大巴上座位分配的问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黎夏当然直接玩消失，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金俊勉突然就出现在了面前。

       “因为珉锡找小黎去了嘛，我刚好也没有更熟的人，”金俊勉抓了抓头发，“所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这样啊。”我在背后攥着手指绕来绕去，眨了眨眼，半晌略略仰起脸冲他笑。

       “当然，我的荣幸。”

       “你听歌吗？”

       “好啊。”

       我理了理耳机线，递给他一只耳机，从兜里掏出iPod，然后开始陷入“究竟要播哪个歌单”的致命难题。

       要不就这个我喜欢晴天出门的时候听的？

       我上下翻了翻，视线停在Taylor的《This Love》上。

       我那天第一次遇到金俊勉的时候，耳机里刚好在放这首歌。

       指尖轻轻触到液晶屏，我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情，屏息等待前奏响起的一瞬间。

       Clear blue water

       海水湛蓝

       High tide came and brought you in

       浪潮携你到来

       And I could go on and on, on and on and I will

       我得以继续前行

       Skies grew darker

       夜色四起

       Currents swept you out again

       你又随浪潮消逝

       And you were just gone and gone, gone and gone

       细沙般从我身旁被抹去

       ……

       我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还差一点就要挨到金俊勉的肩上，吓得瞬间清醒了，连忙坐得笔直。还好他也睡得很沉，没发觉有什么。

       耳机里还在放歌，歌单不是很长，刚好又到了《This Love》。

       我仗着金俊勉没醒，大着胆子转头欣赏他的侧颜。

       诶？

       为了确定，我向前探了探身。果然，给金俊勉的那只耳机被他戴反了。

       救命。

       怕吵醒他，我赶紧转过脸憋笑。

       戴着耳机睡觉伤耳朵，我笑完了想起来，还是打算把分给金俊勉的那只耳机帮他摘了。于是我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伸手绕过他前侧，去够那只耳机——

       你妈为什么要急转弯！！！

       金俊勉不受控制的朝我这边滑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脑袋就已经很有分量的搭在了我肩膀上。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要醒的意思，靠着我睡得和刚刚一样沉。

       众人皆睡我独醒。

       耳朵被烧着的感觉也只有我独一份。

       还有这要了命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啊，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清浅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均匀的响起，被他靠着的右肩感官放大到了极致，隔着运动衫的布料也像是能感知到他的体温。于是大脑好像有一丝锈住了。

       啊，我刚刚好像是要帮忙摘耳机来着。

       我伸出手，很轻很轻的摘掉了被金俊勉不知怎么塞进右耳里的耳机。那只耳机本来是左耳的，他能戴住这么久不掉也确实挺厉害。

       我的耳机里音乐还在继续。

       This love left a permanent mark

       这份爱的印记永不磨灭

       This love is glowing in the dark

       这份爱会在黑暗中永熠

       Oh, these hands had to let it go free

       终将放开那双我曾紧握的手

       And this love came back to me, oh

       已逝之爱的潮汐又向我涌来

       ……

       此刻万籁俱寂。

       拜托，能不能让这一刻再久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

       |06

       学校美其名曰“环保志愿”、实则为强迫捡垃圾的活动结束后第二天，雨季就悄无声息的在夜里潜入了五月。清晨醒来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我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沿上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山形发呆。

       踩着我的小圆地毯拉开衣柜，我扯出校服，开始慢吞吞地换衣服。穿好袜子，发现昨天学校发的鸭舌帽从衣柜里滚到了地上，我捡起来拍拍灰，打算把它挂回去。

       梳好头发也不见饿，叶女士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起床。我关心了一下，见她没什么事便背上书包下楼了。雨不算大，我故意没带伞。偶尔淋淋雨会让人心情舒畅。

       往学校方向的车站在我家小区门口。我溜溜跶跶出了小区门，跑了两步到公交亭里。估计因为是雨天，人比平常要少一点。

       今天来的蛮早，按道理有可能遇见金俊勉。

       金俊勉。

       我耳朵腾地一下又热了起来。你妈，昨天个出其不意的展开之后我完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好吗？

       “程念？”

       ……

       我靠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今天这么早？”金俊勉一边收伞一边抬头，笑着跟我寒暄，“吃早饭了吗？”

       “今天不太饿。”我快速的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数蚂蚁。

       “啊？”金俊勉睁大眼睛，语气转而带了点责怪意味，“早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对胃不好。一会学校门口有早点铺，我请你吧。”

       “啊不用不用，我……”

       “我也没吃，”金俊勉弯起眼睛，扬手阻止我接着编说辞，“就这么定了，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以后请回来。”

       公交车适时进了站，减速时车轮朝路沿旋起一点水花。金俊勉赶紧拽着我轻轻往后带了一下，十分恰到好处的拯救了我的帆布鞋。

       上车刷了卡，我挑了驾驶对面后侧和行驶方向平行的座位，他很自然的坐到我旁边。我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耳机问他，“听歌吗？”

       他点头接过耳机，眼看又要戴反，我忍着笑叫住他，“不是右边，这只耳机是左耳的，你戴着不别扭？”

       “啊，怪不得。”金俊勉赧颜，抓了抓头发，把耳机换了一边。

       我看着他脑袋后面被抓乱的几簇毛，又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只指了指，“你头发炸了。”

       “哪里？”金俊勉转了转脑袋，没有什么意义的捋了两下，随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举动的毫无用处，叹了口气，干脆背朝着我道，“要不你帮我捋捋吧。”

       我木着脸帮他捋了。

       “谢谢。”他转回来冲我笑。

       到站下车，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金俊勉不由分说拉着我找到了早点店，我听着他零碎的念叨浑浑噩噩点了几样，又被他拉着在店里坐下。

       金俊勉去盛了两碗豆浆，我一勺一勺往里加白砂糖。

       小笼包和蛋饼上来之后我问他，想上哪所大学？

       E大吧。他掂着一个小笼包，思索了一会又冲我笑笑，这样就不用去外地。

       那可是名校啊名校，我笑他，别人都是挤破头，你就一句“不用去外地”。

       他没接话茬，把手上的小笼包慢慢嚼了，然后突然问我，昨天大巴上听的第一首歌叫什么？

       This Love.

       我掏出笔袋，就着早点铺廉价的餐巾纸一笔一划认真写道，This Love。

       |07

       21路的车窗外从漫天杨絮一夜间变成了雨，只是一丝丝却不断地下着，淅淅沥沥润湿了整座城市。满街行色匆匆的雨伞花花绿绿，为阴雨天牵强的增添亮色。

       在公交站遇见的时候金俊勉说，他明天不坐公交了。

       一腔杂乱的少女心事兀自挣扎了个淋漓，半晌以眼眶做了宣泄的出口。我理着绞作一团的耳机线，颈上夹着他留的雨伞，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手指抖得解也解不开，不管耳机线还是其他的什么。

       回身透过站牌往人行道看。今天下雨，卖花的大叔没在。我用袖子抹了抹眼，有种空落落的预感。

       是什么呢。

       到最后都未曾宣之于口的无疾而终。

       雨季不再来。

       雨季不再来。

//The End.

*注：文中提到的菊花品种除玛格丽特外都是我编的，我真的不记得叫什么了orz上网搜了半个小时没搜到，形色也不管用。

首段引用的是三毛《雨季不再来》中的句子。